在我四岁之前，我是跟着父亲过的。别人家都是“虎妈猫爸”，而我家却是“虎爸猫妈”。虽称为虎，却是一种沉默的威严。小时候，父亲就是我的上司，而我却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兵，永远顺从于我爸。只要他一个眼神，我便能读懂他的心思。那时，我并不懂这种特殊的语言是什么，只认为他是上帝赐予我和父亲之间的专属语言。

那时候我十分顽皮，一出门就呼朋引伴。爬树，下河，偷别人家的地瓜，我样样在行，活脱脱的一个假小子。因为生性好动，我总是带着满身泥土回家，这难免会得到父亲与外婆的一阵臭骂。

不同于外婆，父亲他不会直接骂我。只是用眼睛盯了我一阵，我就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情。

母亲爱干净，可我总是带着泥回家，这就会让有洁癖的母亲再打扫一遍。每次看见地上的泥印时，母亲就轻轻地皱皱眉，然后拿起拖布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地上的泥印。母亲腰不好，每次到扫完后就直喊腰酸背痛。有一次，我跟伙伴们一起去泥地里玩，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父亲恰巧从泥地旁经过。与我擦身时，父亲用他那双富有魔力的眼睛淡淡地望了我一下。只有一秒，可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这么脏，你妈是会讨厌你的。

当天傍晚，母亲看着我衣衫整洁，干干净净地走进来时，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父亲也跟着进来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进厨房做饭了。这一眼，却让我像得了糖的三岁小孩，欣喜万分。因为，父亲在说：很棒，做得不错。

还有一次，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告诉我父亲，说我最近的表现很差，要见家长。那晚我回家时，父亲什么都没说，拿起硬拖鞋，使劲往我的屁股上抽。我嚎啕大哭，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打我。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也是我第一次被打后还不知道原因。当天晚上，父亲罚我把背的古诗全部手抄10遍。第二天还带我去见了老师，并做下了保证。在父亲打我时，我透过泪帘，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失望。

时光荏苒，我已成长为12岁的少女。四岁以后，我跟着外婆来到了云阳，并读完了小学。毕业这天，我把学校发的最后一张奖状，贴在了墙上的最后一个空格里。看着被刷了一层“新漆”的墙，我感动不已，拍了张照发给了父母。晚上视频时，母亲噙着泪花，一个劲地夸我。而父亲只是在一旁淡淡地望着我。可我能隔着屏幕从父亲眼里读出赞许和自豪，读出赞许和骄傲。

我留下了两行清泪。多少年了，读父亲的眼睛有多少年了？这却是我最高兴的一次。

父亲的瞳孔在微微颤抖，射入我的心神。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这一道眼神，给了我温暖。

是夜，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