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打来电话，父亲不在，我接了。
大伯一开口，就说祖母骨折了。我不敢置信，问了句“怎么会”，大伯顿了顿，“孩子，你知道她一直身体不好的呀。”
可我确实不知。我不常去看她，电话也很少打。所以祖母的一切都好只是报喜不报忧罢了，而且，记忆中，祖母向来都是那么的慈祥而健康。
我幼时是祖母领大的。祖母是北方人，近五十年前嫁到江南，生了五个儿子。我是她孙辈中最小的，自然极其受宠。祖母喜槐，但槐树在南方很少见，母亲大费周章才弄到一棵二人高的，栽在祖母院中。
因为祖母喜欢，所以我也跟着喜欢槐树。那树几乎四季都绿着叶子，花期更是一树繁花掩在叶间，香气柔和却又飘得极广，溢在空气里，呼吸一下就是满鼻芬芳。
祖母差祖父去搬了梯子，自己踩着梯子，爬到树叶间，从浓碧中挑出一支饱满的槐花，采下来。五六岁的我便双手高举着一个晒豆用的筛子，接着她轻轻扔下的花。摘了大半筛子，她便下了树，捧起筛子细细地嗅，皱纹间尽是温柔与满足。
祖母将槐花浸在清水中，又找来了个石盆，挑出三枝最好看的放到石盆中，倒进清水，笑盈盈地递给我，让我放在房间里。之后几天，便是满室的芳香。
她就着水盆，将剩余的花从枝上掐下来，细细洗净，再收到一个灌着凉白开的瓶子里。此后几天，每天的各式菜肴中便隐约尝得出槐花的清甜，鼻间也似乎闻得到槐花的清香。我爱极那滋味，于是此后多年，都不曾遗忘。
“嗯……孩子，我挂了啊，有空回来看看啊”。猛然惊醒，鼻间芬芳不再。
槐花不再芬芳，祖母也不像以往那样健康。
但记忆中，那槐花的清香和亲情的芬芳相互缠绕，从未丢失，从未消淡。
今年的开学第一天对我来说格外不同，因为我弟弟也幼儿园毕业，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了。
早上，我们都起床了。可是弟弟还赖在床上，妈妈喊他时，他就把头侧起来，嘴巴微微张开，故意发出呼噜声。我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弟弟终于也装不下去了，他不好意思地咧着嘴，发着小脾气，嘟嘟囔囔着。妈妈把他拽起来，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衣服，拎到餐桌旁。
弟弟噘着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椅子上，像根木头样，妈妈精心准备的早餐也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妈妈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弟弟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妈妈，带着哭腔问：“妈妈，我可以不去上学吗？”“那肯定不可以的，今天每个小朋友都要去上学的，你看你的很多同学都去了。”妈妈温柔而又坚决地说。弟弟鼻子两翼一掀一掀着，眼睛里充满泪水，很快一颗大大的、圆圆的亮晶晶的泪珠顺着他脸颊滚下来，滑过嘴角，滴在胸膛上，崭新的校服都被浸出了水痕。
看着弟弟的样子，我真是又好像又有点心痛。我鼓励他道：“上学可好玩了，你可以看到很多幼儿园的好朋友，而且还有点心吃呢！”弟弟还是无动于衷，两眼无助地看着妈妈。妈妈也鼓励道：“是啊，上学可好玩了。妈妈要不是上班，真想上学去呢！”妈妈边说边还唱了起来：“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小鸟说，早、早、早…，”妈妈还一边做着夸张的动作。弟弟听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荡漾起欢乐的笑纹，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可是眼角的泪珠还挂在那，真映了那句话：六月天，儿童脸，说变就变
终于，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弟弟背上书包，慢腾腾地在我和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了学校。校门口已经有很多学生了，可我最关注的是那些一年级的新生，真是形态各异，花样百出。有撒着小性子不肯进去的，有眼泪汪汪被逼无奈的，也有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进去的。看着他们，我不禁想起了我一年级的情形，我想，当时我是哪种情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