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烈日炎炎的林荫道上,两边是郁郁葱葱的香樟,太阳执拗地挂在天边。抬起头,迎上仲夏的日光,身边倏地闪过几辆单车,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脸上是无牵无挂的笑容。
蓦然想起曾经的沧海桑田,想起曾经同桌的你,记忆如画卷般缓缓展开,占据整个脑海。时间太瘦,指缝太宽,但还希望能捕捉住过往云烟,珍藏成一抹动人的风景,直到永远。
四年级,那段美丽的时光,我和你同桌,你一脸纨绔不羁的表情,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淡,眉梢又带着一些戏谑。等熟悉之后,才发现你是一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记得那时,正值下午,阳光独好,金色的阳光给我们稚嫩的轮廓勾勒上金边,香樟厚厚的叶子在阳光下泛滥成深绿的海洋,连绵不断的树木清香从空气里渗透进毛孔。这节是数学课,考完试,无聊的你盯上了我的头发,我正望着窗外的香樟发呆。你的眼睛闪着捉摸不定的光芒,反射在烈日的玻璃上,我看着玻璃上你诡异的表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秒,两秒,你的手缓缓靠近我的头发,手指微曲拢住我的头发,不留声响,拢住我头发的双手慢慢合拢,一点一点抓紧,嘴角微扬,眼神闪烁,一脸坏笑。而我却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你意欲何为,你嘴角越来越上扬,一,二,三!用力一扯!“啊——”我尖叫一声,引得老师同学侧目,尴尬至极地低下了头,窘红了脸,整个脑袋埋在臂弯里,只有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你。那么稚拙的游戏大约长大之后的我们,是不会再玩了吧!
不止如此,那次我也是如此狼狈。你慵懒地趴在座位上,我正在发作文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你伸出腿一绊,我一个趔趄,扑在桌子上,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你却事不关己地手枕在脑后哼着歌,故作镇定,却挡不住眼中的灵光闪烁。
我常想起你的坏笑:捉弄我后,阴谋得逞,得意的笑,不露痕迹,骄傲的笑。你有时还带一点点自恋,那是小学生特有的单纯自然。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如果可以,我还会努力回眸,只为与同桌的你再续前缘,一起走下去。
太婆家的桂花又开了,如玉如凝脂的四片小花瓣衬着那娇嫩的金蕊,静静地躲在碧叶后,散发出袭袭清香,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低调而不张扬,这就像是它的已故主人——我的太公一样。
太公爱花,院子里挤满了经他精心照料的花草,太公每天一早便跑来侍候半梦半醒的花草树木,给它们修修枝,剪剪叶。不过,最得宠的还是我开头说的那棵桂树,它总是鹤立鸡群般地立在那些仿佛从“矮人国”里跑出来的草木中。也难怪,这么多植物中,只有这桂树是乔木。太公,是它们每日的第一道曙光——当然,这都是我妈妈的回忆,而对于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这些都“不足挂齿”,和蔼可亲的太公招待我的零食才是令我印象最深的。
太公一见我来玩,便眉开眼笑,每当我吃着零食,便觉得这位阿公是多么和蔼可亲,当时在太公太婆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家里的大人都知道太公有糖尿病,一直在打胰岛素,但谁也没料到,噩耗会来临得这么快。太公太婆是不和外公外婆住一起的,外婆家在街上,一天,我和妈妈正在街上玩,有个神色凝重的人跑来与外公外婆和妈妈耳语了一番,他们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们将我让外婆家的邻居照顾,便急急忙忙往太婆家的方向赶去。等妈妈回来接我时,我见她瘫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指缝里不时有晶亮的东西流出,旁边尽是安慰她的人,我被晾在了一边,惊诧地望着这一幕。
我没机会看到已盖上白布被送走的太公,却看到几天后大人们挂太公房间的彩色遗像,遗像框下方还挂着一个红绣球。家里的每个人都神情悲凉,我当时第一次明白了死亡。院内的落花因风渐次起舞,早晨微凉的空气给人的双眸洇开了一层悲伤的水雾,如歌如泣……
时光打马飞驰而过,十年岁月永不服老,它只老在遗像表面的微尘中,老在泛白发灰的红绣球里,老在化为春泥的桂花中,老在那天黄昏归巢聒噪乌鸦的声音中,老在每日都会射过窗棂的残阳余晖中,老在我每看见遗像时心头泛起的愁绪里。
太公卒于一个月圆之日,在他逝去的十年中,那些花花草草都被移植了,唯有那棵老人家最爱的桂树留了下来,它们再也没有第一道曙光——太公来照耀它们了。太公啊,您是否听见了花草们在移植时不舍的抽泣声?是否闻到了桂树袭人的芬芳?是否感受到了我对您无穷无尽的思念?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愿这世上所有人的亲人都能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美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