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微微雨,难见双飞燕。
此刻我在城市一隅,坐在由钢筋混泥土筑成的房子里,恍然觉得,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燕子了。那黑白相间的躯体,灵巧的身姿,仿佛还在我身边环绕。
印象里的春日,应该是古诗词中所描绘的那样,满园花柳,飞絮蒙蒙。一场春雨过后,鱼儿自横波中跃出,湿润的泥土里惊见草芽,一阵春风来,双飞燕子斜。一说起燕子,这灵动纤巧的一把剪子,这春天里的精灵,如今不知道藏哪里去了。
往日如风,轻轻在我脸上吹拂,呼唤着让我回到美好的童年。小时候,每次去爷爷奶奶家,总能看到燕子们,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记得奶奶家瓦房的屋檐下,那机灵的、活泼的燕子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毫不客气地筑起了巢。窝在巢里的燕宝宝们,有时则可爱地探出头来,眨眨眼睛,摇摇脑袋,好像在对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环境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乡村这个词,给人的感觉是贫穷的、困苦的和荒芜的,可是恰恰是这种破败和荒芜,给了这些充满生命力的小生命一种快乐和舒适。这朴实无华的地方,没有城市的车马喧哗、灯红酒绿,却往往能繁衍出最绚丽、最夺目、最光彩的美好。
奶奶家的天井里,种植了月季、迎春等花儿。因为奶奶喜欢养花,对它们精心照料,这些花儿被培育得一点儿也不娇贵,鲜红的花瓣、淡绿色的根茎,反而映衬了它们的蓬勃。大城市里的植物园里,花儿的种类比奶奶家的多了去了,稀有的品种也是数不胜数,但个个都像贵族家庭里的小姐,傲娇的不行,完全不如乡村花儿那般朴实、绚丽与蓬勃,反倒显得有些俗气和夸张了。
现在回到故乡,那飞燕巢还健在,灵活纤巧的黑色精灵依然活泼,站在小山坡上,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炊烟,古色古香的石墙,小巧优雅的石板桥……种种美好,仍然还在,只是又见了一次罢了。阳光下,美好的飞燕落在我的肩头,对着我的耳朵,倾吐着这个世界的美好。
时间如沙,一念一间,沙漏已经流完,它在悉熟悉的小巷中留下许多印迹,而在那长满壁碧绿爬山虎的旧墙上,留下的只有岁月的苔痕。
祖外婆的家旁,有一樽年老的古屋,据说那是民国时留下的房子,各种声音嚷嚷着要把它拆掉,可是有祖外婆在,没有人敢多说几句。
祖外婆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她爱兰花,她爱那清香的味道,她的房间总是扑来一阵阵带着兰香的轻风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皱纹,却收不走她爱植物的心。那古屋上的爬山虎和那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就是她精心料理的成果。有一次,我偷偷跑进古屋里,看见里面阴森森的,横梁和砖瓦架在地上,祖外婆突然从背后出现,我回头一看,本快流出眼泪的眼眶不再红了,取而代之的是傻瓜似的笑容。
祖外婆不仅种花,还种菜,院子里一个个胖滚滚的南瓜和吊在竹竿上的丝瓜,都是她的孩子,看到它们,祖外婆总是露出慈祥的微笑,而我就会因这件事而吃醋半晌,不理她,听别人说,祖外婆还会自己做凉皮,用的是那古屋上不知名的藤蔓结出的果实,虽然没吃过但我却能想象它们的味道,缠着祖外婆给我做几个尝尝,可祖外婆的手总是闲不下来,忙个不停。
很久很久,我没有再回到那个地方,自然也很久没有在古屋里找着外婆的宝藏,直到看一次,我回到了祖外婆家,古墙上的爬山虎还是绿油油的,不同的却是祖外婆戴上了一幅老花镜,她拉着我走进古屋里,叫我摘了此果实回到家里,她用灵巧的手忙活着,没过多久,凉皮成型了,就这样,我带着那一碗凉皮离开了祖外婆。又见那樽老屋,老屋没有变,变的是我这颗心,我不知怎了,背后一阵透凉,想想祖外婆那不再明亮的结了翳的眼睛,感到一丝悲凉。
又见古屋,没有了儿时的快乐,多的是一分思考,祖外婆依然很美,兰花依然很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一种感动呢?正如老舍先生眼中的古屋,不乏美丽和古老的沉淀。
时间的沙漏还在流动,那条小巷早已沧海桑田地改变了,可心中的老古屋总是时隐出现。又见那樽古屋,心中少了一分快乐,多了一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