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城市荒凉的郊区。几间破旧的砖瓦房。
夜幕降临。其中一间房屋内,机器轰鸣。刚走出校门的她和几位工友在不同的岗位上忙碌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胡乱地披在前额,汗水像小虫顺着脸颊爬行,她顾不上擦一把。双臂已没有感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贯的动作。工友们照顾她,特给她留了一个较轻松的岗位,可她勉强胜任,别人看起来玩似的,她却做得那么吃力、辛苦。终于接近了尾声,机器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她像那台机器似的也喘着粗气,用衣袖揩着脸上的“小虫子”,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慢慢地,她的胳膊恢复了知觉,又酸又痛,每抬一下都像举千斤巨石。窗外,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不远处村庄的狗叫声。漆黑的夜空,星星疲倦地眨着眼睛。不知怎的,她开始想念那个曾让她心生厌恶的家,她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刚走出师范校门的她由于工作没着落,父母又不让她出门,只好呆在家里,饱食终日,却无所事事。她心里很烦,脸上整天阴云密布。父母似乎知道她的心事,每天小心翼翼地迁就着她。终于在一位选房亲戚的介绍下,她脱离了自以为牢笼的束缚,来到这所城市。荒凉的郊外,简陋的屋舍,枯燥的流水线……严峻的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彻底粉碎了她心中那个五彩缤纷的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属于她的更多的只是无奈。
难道你就准备这样在流水线边走完一生吗?十几年的书山跋涉、学海拼杀都这样付诸东流吗?多少个不眠之夜,当劳累的工友甜蜜地进入梦乡,她一次次叩问自己。不!她近乎疯狂地在心里呐喊,可眼下她又能怎样?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无助地站在岔路口,不知如何选择……一段时间后,父亲打来电话,说有一所私立学校正在招教,征求她的意见。说不清为什么,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许只是想逃避什么……
时光匆匆,十几年转瞬即逝。其间,她先后为人妻、为人母,变换着不同的人生角色,也数次变换工作,丰富着她的人生阅历。可每当想起那段时光,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她的心头。生命中的每一次经历都是一笔财富,它让人生更加斑斓、厚重。不管平坦大道,还是暴风骤雨,她认为都应该感谢生命的馈赠,阳光总在风雨后!漫漫人生路,且行且珍惜!
雨点敲打着我的窗,似在倾诉着幽幽心事。我的心中也藏有一席话,想与爷爷讲……
那次,我们回老家探望爷爷。刚进家门,就听到一个声音:“丫头,是你回来了吗?”
爷爷扶着门,冲我笑了笑。我看到他的头发又花白了许多,不由得心中一惊。他曾健步如飞爽朗大笑,他曾把我高高举起摘一朵桃花,他曾在秋天为我打下红枣,他曾在冬日为我堆一个雪人……可是,现在,却要倚扶着门框,话语柔弱。难道,人的苍老真的只是在短短几日?又或者是,我总是粗心从未留意?
“爷爷,你还好吗?”我几乎是颤抖着问这句若有若无的话。
“好!有你来看我,当然好了……”他温和地笑着。
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着烟的味道,一切都是老样子。旧的家具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墙上挂满了一家人的旧照片。
“你好好学习。爷爷身体很硬朗,还能打扫屋子呢。”爷爷给我递过一杯水,扭过头,看到墙上的照片,指着我的百日照片说,“你看,胖嘟嘟的脸蛋儿,多么可爱啊!现在却那么瘦——多吃点饭!”
我仰头,看了看那张泛黄的照片,朝爷爷笑了笑。其实,那一刻,我很想扑到他的怀里,撒娇地笑说些什么,可是,我却不能挪动自己的脚步,讲不出心中的那些话了。这是为什么呢?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我在长大,他在老去。
时间流逝得匆匆,天色已晚了,我要回去了。爷爷拿着一袋子鸡蛋送到门口,颤着递给我:“你要认真学习……照顾好自己,长胖点,爷爷就放心了……快走吧!”
接过鸡蛋,低下头,转身跟着爸妈走。我不敢回头看他,我怕他看见我的眼泪。
那一刻,我浑然不知,这竟是永别。后来,妈妈告诉我,爷爷眼圈红了。
一晃,竟过了数年。我忘不了那温和的笑容,忘不了那“多吃饭”的叮嘱,忘不了那红红的眼圈和一定极为漫长的目送。
爷爷,我知道您是很想念我的。我想对你说的话也有千千万:“如果,时光倒流可以重新选择,我可不可以不进城里读书,而是在你身边长久陪伴?如果,成长是再不能扑进你的怀抱,不能被你的胡子扎得咯咯笑,不能在你的耳边说悄悄的话,那么,我可不可以不长大……”而现在,那话真的只能藏在心中了,因为,再无人听。
雨,下得更大了——如同,我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