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江南巷的青石板路,岁月来过的痕迹尤其明显;另一条是平坦无阻充满新时代气息的柏油路。
我选择了古色古香的石板路。
顺着层层青苔覆盖的石板路悠然前行,无边的风景令人陶醉:小桥流水人家;远方的袅袅炊烟;天边映着朝霞绯红的艳丽;西下斜阳的一抹红晕的沉醉;阴雨时,想徐志摩诗中的“撑一把油纸伞”的姑娘……
我来到一户江南水乡的人家,黛瓦白墙的简约,院中海棠花成簇开放,精致的雕窗增添几分古韵优雅。我轻叩柴门,伛偻的老妇面目慈祥,盛邀于我。
麻油灯下,老妇娴熟地织着彩布,一扯一拉,梭子与纺车来回摩擦的声音毫不违和,我静静地观看这旧时代流行的生产方式,时间尤慢,却不显得枯燥无味。
我向往这种慢生活。
随着老妇的目光寻去,一位老翁正背柴而归,妇人起身迎接。老翁放下成捆粗柴,笑盈盈地对我,朴素且不失亲切。
夜晚将临,三人于檀木桌前细嚼慢咽地饮食,仿佛不是在吃一顿饭,而是在品味。这是对生活的态度——细致不凑合。第二天,老翁早起,将老妇所织的布匹裁成一件件手工品。印染布匹,也是老翁一天中重要的工作,将白布放于图案丰富的雕版之上,一挑一染的动作,一如老妇织布的娴熟。最终被老翁倾注了喜爱之情的蓝印花布悄然诞生了!一条条长布挂于枝杆上,微风拂过,这富有艺术特色的印花布随风轻摇,令人怀想旧时光。
淡雅、安稳、静谧,是这户人家给我的完整印象。我崇尚这种复古生活,去除了古时繁琐的礼仪,却保留了古代儒雅风气。当今社会的人们都急着赶着,忘了慢节奏,忘记了悠闲的生活,忘了传统手工艺,慢慢地,新科技新技术的替代,使得传统手工艺销声匿迹了……
丢却手机电话的传讯工具,用散发着书香气息的信纸和笔,传递对远方的思念;丢却光彩艳丽、暴露身材的奇装异服,着我汉家衣裳,举案齐眉至白首。
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放寒假后,我孤身一人回到老家,期待着过年时的团聚。
老屋的几扇破门被冷风吹得直哆嗦,去年的对联依旧挂在门上,摇曳在风中,一幅萧条的农村画面呈现在我眼前。
爷爷总是坐在小椅子上,向远处凝视着,他的凝视耐人寻味。我顺着他凝视的方向望去,一片田野,连绵起伏的大山,中间,是一条坑洼、蜿蜒到老屋门口的泥巴路。
一天早晨,我醒来,下楼到老屋一看,爷爷已经坐在老地方,凝视着远方。他手中拿着一杆毛烟袋,时不时的吸上两口。桌子上是一个油腻腻的播放机,里头放着戏曲,唱得不死不活的样子,爷爷也没有认真地听唱。按照我的观察,爷爷除了照顾卧床不起的奶奶外,便基本都坐在门前凝视远方。
我试着去读懂他的凝视。
一天下午,我问爷爷:“您老往前看,看什么呀?”他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人老了,不想动而已。”显然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也没有多问,便上楼去了。
天色渐暗,我与爷爷正在吃晚饭。突然,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他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凝视着远处的一户人家,原来是那户人家的儿女回来过年了,几个成年人带着小孩子下了车,那家老人在门口迎接着……这一切,都在爷爷的凝视中,直到那户人家全进屋了,门关上了,他才长叹一口气,慢慢把已经凉了的饭菜吃完。我大概明白了一点他的想法,说:“我爸妈明个就回来了!”他点了一点头,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又发现他在门口凝视着那条路,直到夜幕降临,爷爷的神情渐渐变得黯淡。突然,一道汽车的白光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他的目光追逐着、凝视着这辆车,直到这辆车缓缓停下了,灯熄了。他走到车旁,爸妈从车上下来,我看见爸爸一把抱住他的爸爸,两人潸然泪下。是啊!一年一次的团圆,本该如此。
在过年期间,爷爷不再凝视远方,但是春节的后几天,爷爷又开始凝视了……
现在,我终于懂了爷爷的凝视,他一直凝视的,是那条泥巴路,那是一条儿孙们的归途。他渴望团圆。但爸妈离开后,爷爷的凝视怕是他害怕的儿孙们的离别之路了吧?
那凝视,深沉、无言,我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