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这是我常常看到的一副春联,不过我总是觉得它太俗气,太老套。
你大概是我见过最丑陋的老人吧。你的背微驼,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蓬乱,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掩鼻的味道。所有人看到你,都离的远远的,好像你是从外太空来的异物。我想:“我们小区怎么会有如此丑陋肮脏的老人呢?”
你靠着捡破烂为生,见到你的行人都避而远之,认为你是不干净的,甚至认为你是恶性细菌的携带者。可你每天沉默不语,做着你自己的事情。你在小区里收破烂,包括饮料瓶和废纸品。你有一间特别小的破屋子,里里外外全都堆满垃圾。妈妈让我把废品卖给别人,少去你那里走动,怕被你传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次,我拎着一大捆书,跑到你的小屋前,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把一捆书扔给你,然后摆摆手示意不要钱,就飞快跑开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我都忘记了这件事时,我在小区门口遇见了你。你呀啊呀地拉住我,我一愣:原来是哑巴啊。你从随身携带的破钱袋里掏出几张一百元人民币,然后又指指那堆书的夹层,意思是这些钱是从我那些书里面掉下来的。我接过钱,呆呆地站在那里,老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我上学时偷偷藏起来的零花钱。
一直以为你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老婆婆,一直以为你肯定急需钱用,所以住小破屋,穿破衣裳,骑破三轮车。可是你没有把钱据为己有,而是还给我,这是为什么呢?
我苦苦思索了几天,终于明白其实你不是一个肮脏的老人。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这是我经常看到的一副春联,不过现在我感觉有点新鲜、有点正气……
自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断地在观察,记忆,理解着一些事物。这大千世界的无数光景,但凡你睁开眼,它们或深或浅,都会占据你记忆里即使微小的一部分。
有人览遍世间山川湖海,享尽各地风土人情。
世界这么大,想去看看吗?你喜欢山吗?要不要去看看长白山?那里若是风雪落尽,皑皑白雪一望无际,身处其中,该会是空白与孤寂交融的世界吧?其实秦岭也会很好看的吧?南北是不同的世界,它会感觉到寂寞和无助吗?你喜欢湖吗?你知道吗?瓦尔登湖很美很美,很想带你去看看,那里庄严纯净,生机盎然,我猜,你会很喜欢的吧?可以带你去贝加尔湖畔吗?有歌诵它春风沉醉,绿草如茵,我去见识过后,发现果真如此。月光会把那爱恋洒满湖面,篝火照亮夜晚,它清澈又神秘。你喜欢古桥吗?南屏的旧桥上似乎还余着古时行人打马而过的马蹄声回响,久久不歇。除此之外,你会喜欢莲花坞吗?我曾见过的故事里说,渔火会斟开水千叠,且花胜去年红,坞中莲蕊开落,醉倒芳丛,仅仅是一眼回眸,便足以心动。若你这些都喜欢,那你会喜欢走过这一切的我吗?我们可以在无尽的黄昏底下,伴着远方绵绵不绝的钟声,我把这一切细细地告诉你。
有人细赏故园春夏秋冬,了然漫天乍起之风。
对于闲不住的你,久居在这一方天地,是不是早已厌倦?你止不住的摇头,像是要极力自证清白。其实啊,就是因为在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消磨了数也数不清的光阴,对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对于他们的经历侃侃而谈。台阶前的青石巷,是比你年长许多许多的,它自有人居住以来,就在那扎了根,与底下的湿润土壤糅合在一起,送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人辞去,向着远方,头也不回。它边上的杂草芽倒是个愣头青,初来乍到的小家伙却是与先代一样,斗大的雨珠砸在脑袋上,压弯了身子也不作声,任由沉重的水流滑落,在抬起头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大概真的是年轻了吧。你竖耳听了片刻,说风要来了。在我诧异的那片刻,背对夕阳一路向东的风恰恰到了,它是带着暖意而来的,我却不知为何打了个激灵,下一刻就暖到了全身。你说,正因为太过于熟悉,这里一花一木的情感,不需要多细腻的心思也能体会,每天都有很多来自他们的新鲜事,即使一个人也能消磨掉一下午的光阴。这一方天地的每一条脉络,每一处褶皱,你都熟记于心。
无论是博览了这人世还是熟读一方天地,人生的空白画卷上除了远方淡淡的水墨之外,还会被添上一划浓墨重彩的笔触。你也许会亲自踏遍每一处温润肥沃的土壤,细细嗅过和风献上的云雾气息,指尖沾染了水汽,你说,初次见面,那么请多关照;也许会在下一处光景望着满目似曾相识的事物笑得了然,哦,原来还是一场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