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又来了,枫叶红了又绿了,父亲依旧每天骑着电动车送我上学。
照例,我不情愿地站在楼下,看着父亲从车棚里骑出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电动车。父亲高而胖,电动车十分娇小。父亲坐在电动车上,就像一个圆球,压得电动车喘不过气,“吱吱吱”地响。看着电动车载着父亲缓慢而滑稽地驶来。春寒料峭,刺骨的寒风刮擦着脸,我觉得颜面尽失。父亲朝我笑,我却低下头,假装没看到,磨蹭着跨上父亲的电动车。
尽管是清晨,可天阴沉着,厚重的乌云黑着脸,把我压得比电动车还难受。宽大的汽车从身边一辆辆地越过,掀起尘土,我的眼前更加昏暗。我羡慕地望着开走已远的汽车尾巴,两点红色车灯在我眼前格外明亮。
突然,几点雨滴落在我的头上。不一会儿,“吧嗒吧嗒”的声音便从树梢上传来,愈来愈响亮、纷杂。父亲赶紧拐向路边,还没等他停稳,我便跳下车,双手捂着头,埋怨地望着父亲。父亲低着头,在车篮里翻找着,从最底下找出一件雨衣。他把雨衣抖开、翻平,用手捋了捋折痕,拿起雨衣下摆,准备给我套上。他抬起头来,却看到我不满的神情。他酸楚地挤出一个笑容,似乎充满了歉意。
他微微弯着腰,把套在我身上的雨衣扯周正、服帖,叫我赶紧上车。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一块块地被打湿,鼻子徒然酸了。我想把雨衣让给父亲,可他坚决不要,又回过头,朝我笑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他的嘴角、眼尾、前额、两颊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皱纹,很深,深得仿佛装下了无尽的微笑与爱。他的头发已经全湿,乖顺地帖服在他头上,花白一片,只有外层一些头发还乌黑,就像一块雪地,被踏脏的表面却遮不住内层的雪白与洁净。
我把脸轻轻地依偎在父亲的后背上,悄悄地哭了。我从未觉得他的背是这样软而又坚实,正如他深沉的爱,柔软而包容。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纵使他没有给我最优越的物质条件,但他尽自己所能保护我。还有哪一种爱,能比父亲这种略带酸楚而满含笑意的爱,更让我感动、更加纯粹呢?
我低下头,为我之前的不懂事与幼稚而羞愧、懊恼。我成长了,我不能辜负这份感动给我的使命。我突然抬起头来,要带着这不一样的感动与父亲一起前行。
一束像枫叶般火样的光从天空的一角射下,一只小燕划过一道弧线,向高空展翅飞去……雨停了。
那是个幽静的地方,有醉人的花香,有宁静的水塘,还有被风轻轻吹动的柳条;那是个生机盎然的地方,有朗朗的书声,有明媚的阳光,还有阳光下朝气蓬勃的笑颜……迎面送来桂花的清香,就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我走进了中学庄严肃立的校门。
每当东方破晓,第一缕晨光照进教室时,寂静的校园便热闹起来,校门前有了早起的学生,澄池水映出一个个匆匆走过的倒影,安静的体育场上也有了晨跑的身影。太阳渐渐升高,把金丝般的阳光一缕缕撒下,撒进教室,撒上操场,撒进澄池碧波荡漾的水底。金色的光芒撒进树丛,透过繁茂的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影。鸟儿在晨光中苏醒,抿了口残存的秋雨润润嗓子,便放开清脆的喉咙,唱起嘹亮的歌来,与教室里的阵阵书声应和着,成了秋天清晨的校园里,一支悠扬动人的交响曲。
随着太阳的爬高,气温逐渐升起来。课间到走廊上来的学生,一个个都脱掉了防寒的外套,露出活泼的一面来。于是,无论是巨大的芭蕉,还是嫩绿的小蜡树,树旁、树下,都有了嬉戏打闹的学生们,你追我赶,脸上无不洋溢着青春的笑容。文静的女孩们沐浴在阳光里,不说话,闭上眼,便有了一股油然而生的诗意。而此时的体育场,也热闹起来了。一群群灵活的身影,在操场上闪动。篮球场上的同学三步上篮,球划过一道华丽的曲线,落进篮框中,赢得一片喝彩;跑道上的同学加速冲刺,如一支离弦之箭,冲过终点线,换来一阵掌声。一代代的学子,将汗水洒进这片土地,用最美的姿态,书写着青春的篇章。
太阳终于爬上了天空的中央。阳光像一支小兽,探头探脑,一点点地挪到了教室里的书桌上,爬上了同学们翻开的课本和一张张熟睡的脸庞。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一切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了朗朗的书声,没有了鸟儿的啼鸣,没有了昆虫在草丛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了风吹动树枝的沙沙作响,就连澄池水底的鱼儿,都放慢了游动的速度。田径场上没有一个人影,阳光只好一览无余地撒下,不留一片阴影。一切好像都睡着了,校园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同学们熟睡的呼吸声,空气好像凝固了,时间这条奔腾的大河,仿佛也停止了流动。整个校园都在熟睡,留下一片午后的安宁。
太阳开始下沉了。黄昏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撒进林间,将树叶照得金黄,几片发红的叶子被风吹落,颇有深秋的意味。校门口,到处是挥手道别的学生们。教室里和走廊一样,空荡荡的,四处泛着黄晕的光,有种莫明的安详,让人想到老人身上,那种灵魂的安宁。桌椅摆放得格外整齐,抽屉里还有零星的课本,上面隐隐有着未干的字迹,前面的黑板上,似乎还有粉笔用过的痕迹。澄池里还有水波荡漾,操场上还有阵阵脚步声,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默着等待,等待晨光微启,等待天色微明,等待明天的到来。
已是深夜,校园里最后几盏零星的灯也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轻微的响动,这时候也平静了下来。天空像一片黑色的帷幕,点缀着点点星光,显得格外明亮。宿舍、家中,同学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梦乡,书包里整齐地放着课本与作业,上面写满了整洁的字迹。闹钟发着微弱的光,指针轻轻地响:“滴答、滴答……“
天边似乎已有几丝亮光,校园里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