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刚刚下床穿好外套,妈妈的声音就像音乐一样飘了进来:“洪钊,今天自己叠被子吧!”“好呀!”我一边爽快地答应一边跳到了床上。
以前都是妈妈给我叠被子。看到她三两下就把凌乱的床铺整理得漂漂亮亮的,我非常羡慕,多次让妈妈教我叠被子,可妈妈说我还小。今天,我终于可以一展身手,让妈妈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看着草堆似的被子,学着妈妈的样子,找到一条边上的两个角,用手抓住提起来,然后用吃奶的力气甩了甩,怎么也甩不动,原来是被子的另一只角缠在一起了。我踮起脚来,又使劲抖了抖。可是,这一只角仍然像藤蔓一样缠在一起。
我只好一遍遍地使劲甩着,手都甩麻了还甩不开,我有点不耐烦了。妈妈告诉我:“要有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把被子放下,对,把那只藏着的角拿出来,好,行了……”
是呀!我怎么只知道“甩”的方法,就不知道想想别的办法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我做起来那么难呢?
我按照妈妈的提示做,一下子就把缠着的那只角弄好了。接着,我跪在床上,弯下腰,找到两角横着对折了一下。哟?怎么被子成了一个汉堡包?我仔细一看,原来被子的另一只角又藏在里面了,它好像一只小猴子在和我玩捉迷藏呢!
这下难不倒我了,我把藏起来的那只角扯出来,用手抹平,双手捏住被子横着对折,再竖着对折一次,终于,一个豆腐块似的正方体出来了。最后,我又把被子放到床的正中。跳下床,把床单抹平,又把睡衣叠好放到床头。
我不喜欢回老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名词。过年?哦,过年。看了几眼就收走的压岁钱,一个人看完的春节联欢晚会,没什么特别的年夜饭,孤独无趣。连带着回老家也令我生厌。
老家在湖北,七百多公里,光是路上,就要了一个白天。强忍着倦意,半天没有活动的散架的身体,默默起身,走向记忆中的宅子,晚上黑黑的,借着灯光,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刚入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传来,是老家特殊的迎接方式。奶奶上前迎,一声“馨怡”,婉转清脆,是从回忆中跑出来的,久违。她给我妈妈盛肉汤,老家的土猪肉,说是健康又好吃。其实我是不喜喝汤的,只喝了小半碗。入口,有点烫,汤很鲜,飘着香,暖意遍袭全身,说不上很好喝,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独特的味道,是年味。
去我的那个小房间,只有我回家时,这才住人,铺床捅被子,床头柜只有些许灰尘,奶奶先前定是擦过的。窗帘上,墙上,虫子格外的多,有蜘蛛,臭虫,总共十几只。墙角还有蜘蛛网,吓得我直往外跑,等爸爸清理干净了才敢进去。被子还算暖和,但不太舒服,盖在身上像铺了片大羽毛,没什么实际的重量,枕头也硬邦邦的。睡得却也安稳,有股熟悉的味道,会催眠。
起床后梳头,要二十分钟左右,老家的梳子不适合我,太密,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刷牙的水凉凉的,从山上流下来,有山的味道,用的被子亦是回老家专用的,淡黄色,如今上面有了一个小缺口,看着它,记忆像潮水涌来,不由莞尔。
午饭,弟弟随奶奶去吃了酒席,带回了三个红红的小袋子,镂空的花纹,金色的丝线,装着一袋旺仔牛奶糖和一瓶加多宝,有时也会是王老吉。这是老家办酒的标准回礼,从记事起,年年如此,以前我还帮奶奶一同包过。对这“旧友”,不免欣喜,开了糖纸,放进口中,不够软,不是正宗的牛奶糖,也不知放了多久,最后还是吃完了一包。加多宝很冰,喝得不太舒服,便扔给了弟弟。
老家的菜是柴火烧的,厨房总是弥漫着烟味,呛鼻。火堆却将整个人都烤得暖洋洋的,偶尔摆弄一下火钳,将火弄大一点,跳跃的火光,映在眼中。这种方式烧的菜,不太好吃,胡萝卜硬硬的,没熟,肉丝也是七成熟,味道,还说得过去。米饭也硬,硬得难以下咽,偶尔会放几个红薯,因了我们这些个小孩喜欢。老家喜欢土味,土猪肉,土鸡蛋,土鸡,我不喜欢,汤又油,味道又怪。餐桌蛮小的,不够一大家子人坐,所以有些人会站着吃。
一日的大多时间,是在楼上度过的,与书本为伍。屋外,谈话声,鸡叫声,远处有人家在杀猪,猪喊得撕心裂肺,震得耳膜疼,却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老家的人是凑不齐的,来了,又走了,人一波一波的换。多少年没有来齐了?记不大清了。以后大抵也不会再来齐了吧。
没有以往的热闹,不打紧,掩盖不住年味的,无法否认,老家是我如今唯一能找得到过年的感觉的地方了。不是因为热闹,是因为味道。山,树,蓝色的大棚子,每一物都在说,过年啦,你终于回来了。不对胃口的饭菜,不舒适的住宿,令人不喜,却恰恰代表着年。
年在哪里?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