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好,给寒意满满的冬天送来了温暖,年过93岁的阿太,由爷爷扶到轮椅上,推到外面晒太阳。
我穿上厚实的风雪衣,戴上帽子,见到太阳,便露出了花儿般的笑容。奶奶跟在后面,眯起眼睛,嘴角右上方奇怪的痣,随着笑意上扬,“慢一点儿,慢一点儿,小心摔!”
我跑到住在楼下的阿太房间打招呼,阿太用她枯槁却仍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吃得好吗?妈妈对你好吗?……”掉了牙的阿太讲话漏风,有些我听不太懂,怎么会吃不好?妈妈怎么会对我不好?大概都是关心我的言词,我笑着回应:“都好!都好!”阿太又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好就好!好就好!”说着,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脸,笑容漾在脸上,牵动皱纹泛起更多涟漪……妈妈说我小时候看到陌生的老人,就会哭,我不曾记得,或许吧,可阿太是我的阿太啊!
“阿太,我要回城里了,我还会来看您的!”阿太连声应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叫我等一下,用微抖的手在柜子里取出一袋糖,塞给我,“特意给你的……”说着,继续向我笑着,慈祥地笑着,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皱纹有了光泽,枯黄沧桑中,露出了一丝红润,像是回到了青春,从枯干的树皮中长出绿色一般,变得灵动了。最后用断断续续的,但又带着节奏的声音说:“放假了,再来!要常来!”“阿太,放暑假时,我就又来了!”我笑着与她告别。
可这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一直觉得我的阿太会活到100岁的,可她在这个夏天到来之前——一切都结束了。
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我失信了吗?可是这个暑假还没来啊,我的阿太就等不住了吗?这个世界看起来,越来越模糊,脑中出现了每一次见到阿太的情景,我向她跑去,大叫着“阿太阿太”,但只有走近了阿太才能听见,阿太冲我笑着……还有有一次,我去教堂的路上摔了一跤,回来疼得哇哇大哭,但阿太的话在耳边响起,“男孩子,不能哭。”
我对着阿太的照片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抬头,笑了——笑得和平常不一样,同时看见阿太正冲着我笑,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笑得很甜,如微风小雨,如清晨第一缕光,这一丝微笑萦绕在夏天的热情中,烙在我的记忆中……
年年岁岁,杜鹃把春天开成花的河流;岁岁年年,一段心境。
——题记
四月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的,忽冷忽热。那天是个晴天,温热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却照不进我心里。
“你身体不好,再热也不能穿这么薄,快穿件外套!”
“冷不冷热不热我自己知道!”我没再理妈妈,径直走出家门,坐到了车上。
妈妈在我眼中是个自私的人,在我还上小学二年级时,她选择去海外工作,留下我和外公外婆。虽然生活富裕,每个月花钱大手大脚都有剩余,但我还是没原谅她。因为我渴望,每次,当我一醒来,是躺在妈妈柔软的臂弯上;每次,当我进门,迎接的是妈妈的甜美的笑脸;每次,当我受了委屈,听见是她轻轻唤我的乳名……其实,我只想让她陪在我身边。可她却不怎么回国,即使回来待的时间也很短,今天又是送她去机场的日子。
我那颗被层层的怨怼包围着心,命令自己戴上耳机,打算睡一觉,因为这车上实在太无趣,只有我、舅舅和她三个人。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知道妈妈时不时看向我,眼中充满无奈。我觉得共同语言已用罄,同行也是逐渐分道扬镳!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身上正披着那件她起先让我穿上的外套。
到了北京,舅舅去忙别的,我就和她在旁边的商场里逛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块儿DW手表挺别致,我随手拿起来看了几眼。舅舅忙完了,我们去楼上吃了点儿东西,点餐的时候,她说有东西落在车上,怕一会儿忘了,便拉着舅舅去找,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
我们向机场赶去,到了那儿,我就在一旁待着,只戴着耳机听歌。她还在和舅舅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听。终于,她走到我面前摘下我的耳机。
“我不在家,别惹你姥姥、姥爷生气。”
“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我照顾的挺好的。”
她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向前走去,她的背好像弯了些,走路的速度也比先前慢了些,想来她也已四十有余,每天却像那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努力。看着她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了,我仿佛看见她回头又回头,还冲我张开双臂,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眼眶里打转,我转过头去,不再面对她,向远处走去。
第二天舅舅给了我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块DW手表。我打开信,足足五页。“……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更想陪在你身边,但我的背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使命,所以我才……”看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终于知道,妈妈心里始终遗憾缺席了我的童年,想起那晚我起夜听见她还在学习法语,我的眼泪浸湿了我整个面部。
妈妈,本来我可以向您预料那样,分别的那一刻与您相拥,可我的任性让我转头离去。妈妈,我错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紧紧抱住您!妈妈,从此我会把熟悉的一言一语,相处的一点一滴,一并藏在心底!我们所交错的,不是开在天空的花朵,而是土壤的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