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初春的一个早晨,晨曦薄雾的清香混着一股大地泥土的湿润气息在我的鼻间缭绕,深吸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让我心旷神怡。
踏进爷爷的卧室,一股子报纸的味道夹杂着墨味儿便扑面而来,我蹙起眉头,连忙屏住呼吸,想要逃离这间卧室,却在一瞥眼,看见被围在报纸堆里的爷爷,他依旧穿着那一件绿色军大衣,戴着一副老花镜,神情专注地看着报纸。初春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淡淡的金辉撒在爷爷的身旁,我不由地想到了那个伏在案前看书的老人——钱钟书。我几乎看痴了。
一阵风从窗户外钻进来,那慢慢沉下去的报纸味儿又被卷起,一股子浓郁的报纸味儿排山倒海般涌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捂住鼻子,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暗恼,真是的,爷爷怎么可能和这大文豪相比呢?
我转而走向桌上的一张宣纸,一个个正楷小字赫然在宣纸上显现,内容正是我们家的家族名字,那正正方方却又沉郁顿挫的字体,让我不禁佩服,我惊住了,只知道爷爷会写手笔字,却不知还写得这么好,只以为是闲来消遣罢了。笔墨还未干,一股浓郁的墨香在我鼻间缭绕,和爷爷身上的墨味如出一彻。
我抬起头,看向爷爷的目光不禁肃然起敬,浓浓的墨香夹着一股报纸味儿是那么浓厚,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股味道在我的心间缭绕,我的每一寸皮肤,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尽的索取着。
一瞬间,我觉得这味道不再这么讨厌,那股墨香,不正代表着爷爷对文化艺术的向往与热爱吗?那股报纸味儿,不正是爷爷对知识的渴望吗?
我的心猛然平静,在这纸墨香味中,我感受到的是一个学者对知识的汲取与艺术的向往,是那样纯粹啊!
爷爷的味道,至今印在我的脑海中,那股纸墨香,也总是鞭策着我不要停止对知识的索取。
我印象中春天的味道,都是和一个名叫报福的小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报福镇在安吉,浙江的那个安吉,拍《卧虎藏龙》的那个安吉,白茶原产地的那个安吉。
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害场“相思病”,口中寡淡,食之无味,只想去报福山中品茶。承蒙老天垂爱,因缘际会认亲当地老娘舅老舅妈一对!幸甚至哉!
茶是新的好,尤以明前为佳,安吉的白茶堪称茶中精品。几撮绿叶,如雀舌,在泉水中打转,唤醒沉睡了一季的灵魂。这是崭新的开始,也是春天的味道。新采制的白茶,经春雨洗涤,春光照拂,春泉滋养,色泽怡人,茶味芬芳。
品茶是有讲究的。放慢脚步,缓急有度。今年在幽静山林中,半道遇一对老年夫妇。肩背茶篓,手提花布小袋。看装扮,不似游人,疑惑之。搭讪中才得知,原来是为了采摘山中野茶而来。何谓野茶?乃山中野生的零星生长的茶。论品相,实在与“家茶”相去甚远,颜值不高,也不喜人。大凡是普通茶叶边上长了一层极浅极浅的小绒毛,叶片粗壮,纹脉清朗,色泽油亮,瞧不出张牙舞爪的野性,反倒是显得清秀质朴。未经炮制的野茶散发着一股天然的香味,闻之,顿时精神矍铄,有一股空山闻鸟语,牧童吹短笛的旷远幽香。
老夫妇�z是极好的。停下匆忙的脚步,不厌其烦地解答我们各种对于野茶的好奇。野茶源自野生茶树,数量稀少,尤显稀罕。夫妇俩从凌晨四点开始满山遍寻其踪,直到遇见我们时已是下午三点,辛苦劳作大半天,我见背篓和花布袋中所得并不丰盛。老妇人一眼望穿我的小心思,笑着说这是自娱自乐的节目,纯属兴趣使然,并不为几枚孔方兄而折腰。随即又赠我野茶嫩芽一小把,置几片于口中咀嚼,微微发涩,滋味鲜活,回味甘香,突感齿颊间烟岚之气恣意弥漫,每一片芽儿正在悠悠地倾诉缜密的心事。
交谈中,惊喜地发现,老夫妇竟然是老娘舅家的亲戚!只见老妇人低声吩咐老伴几句,倏地,老伴就闪入山林不见踪影了。不一会儿,头顶高处林间传来一声:“当心,笋来了!”转头一看,粗壮的毛笋沿着山径一路小“跑”而来。正惊愕着,老妇人悦色相告,今年是小年(笋量少的年份),当地民风淳朴,遇小年,不管谁家的山头,乡民遇笋即挖,俨然就是一条不成文的乡规民约。于是,我们一行寻的寻,挖的挖,抬的抬,扛的扛,吭哧吭哧硬是肩挑手提,运笋若干于山下,一干人等不及擦干汗珠,又马不停蹄地装满汽车后备箱运回上海。这,是春天的另一种味道。
光阴使人惆怅,春味让人依恋。
春天的味道,凝结在一叶茶,一根笋,一缕人情味。品尝春天的味道,只须在山林间席地而坐,深情凝望半山腰的茶园,还有那些终年忙碌的茶农,就会感到生命的成熟,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