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那样毫无防备,雪就这么下起来了。
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街道上,由于天气太冷,时间又早,整个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踩着雪鞋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回头只看见自己身后那两行浅浅的脚印。顿时觉得这雪好刺眼,没有由来的孤独像风一样,席卷过我的心。
“叮”,是一条短信,外婆发来的。上面只有几个字:下雪了,小心冷。外婆年纪大了,不太会用手机,这么几个字还打错了。可这样笨拙的短信却一下子蹿进了我的心里,像一股暖流滋润着我荒凉的心。
外婆为人总是这么仔细,每一点小事都记挂着我。从小到大,啥都没有忘。这点对于从小被外婆养大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小的时候,我总是调皮,今天不是打破了盘子,就是推翻了酒罐。外婆总是拿两根筷子在后面满世界地追我,把我打疼了,又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哄我。
有一年我还吵着要吃杨梅,外婆天不亮就跑去买,走了五里地,还伤了脚。现在阴雨天还会疼呢……
看着这条短信,回忆像放映机一样不停。外婆现来身体大不如从前,常常咳嗽,每晚却都是压抑着。有时,一些小病小痛也是自己忍着。
我走在这茫茫不归路上。下雪了,外婆会说小心冷;下雨了,外婆会说记得带;走累了,外婆会说没事坐下歇歇,还能看看风景;不知何为远方了,外婆会说回头看看,我一直在。
风雪里,我仿佛看见了外婆的身影。她那粗糙的手,我挽过的;她那渐枯黄的脸,我吻过的;她那双温柔的眸,我凝望的。
风雪再大,模糊不了我眼前的路,我昂首坚定地走着。
这就是我的幸福,它离我们一点儿也不遥远,它就在我们身边。
一个问候,温暖了我麻木的心,一个拥抱,让我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我拥有最大的幸福就是——无论何时何地,转瞬回眸,总有一个人总会笑盈盈地望着我。
别人家的家长都说“这孩子和我看着长大的”,我却要说“父亲的头发是我看着变白的”。
小时候每次出门,我一定不会忘记爬上父亲宽厚的背骑在他的脖子上,两手抓着他的头发,像是骑马一样地让他带我出去。而他也只是乐呵呵地笑着没有拒绝,带着我到附近的小公园或者更远的地方玩上一圈。我还模糊地记得,他那时的头发,以黑色居多。
后来,我稍稍长大了些,吵闹着要父亲背我的次数少了些,原因是他老了,背不动我了。的确,父亲那时衰老得迅速,原本就偏小麦色的皮肤,变得更加黝黑,原本就习惯驼着的腰,也更直不起来了。困扰他多年的颈椎和腰椎问题在那段时间愈演愈烈,但变化最明显的,还是他的头发,那原本一头乌黑松软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变白,先是两个鬓角,渐渐像是浸染一样白了一大片。
那段时间的我最热衷于替父亲拔白发,常常放学回家一丢书包,就拉着爸爸坐在床沿边上,我跪在床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他拔白头发。
再后来,我升入了初中,学业紧张,父亲也越来越忙,我和他的交流自然而然地减少,有时心情不好,我们之间的对话只有寥寥数语。
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在一日一日地加深。
父亲不是没尝试过想找我主动说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我重重地关门声而将话语凝在了喉头,不再提起。现在想想,我其实是很对不起父亲的。
印象最深的那天,我被噩梦惊醒,睡意全无,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不到,这对于我平常节假日的起床时间来说,算很早了,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去开门。
开门后的一刹那,我有些吃惊,因为我没想到有人比我起得更早。
房间里的父亲此刻正坐在电脑桌旁,因为拉着窗帘,房间里的光线很不好,莹莹的电脑光映着父亲专注的眼神,他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也就是那一次,我看着父亲那一头花斑的头发,我的鼻头莫名酸涩得想哭。
“爸?”我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他一惊,迅速合上本子,转头看向我这边:“醒了?今天怎么真么早?”“睡不着了,就起来了。”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在记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他有些心虚地笑笑,“就看到一些好的菜谱,想着记下来以后做给你吃。”
我沉默着看他,看他有些颓废样地坐着,看他半垂着脑袋以及他那半黑半白的头发,在微弱的电脑的亮光中,我仿佛看见他的头发又愁白了几根,仿佛看见他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道。
忍着将爆发的哭腔,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爸,我给你拔头发吧?”
他愣了愣,继而笑笑:“怎么忽然想着给我拔白头发了?好啊。”他坐直身子,我还像小时候那样跪在床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他拔白头发,可手一触上去,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全滴在了父亲花白的发里。
原来时间蹉跎,都不过是因为我欠他们太多。
时间啊,愿你能温柔以待我的父亲,愿你,能放慢脚步,善待一个年过不惑之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