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阳台上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下面摆了一副乌龟壳。

小时候贪玩，把龟壳当马骑，奶奶总是把我拎起来，用手绢擦拭好，重新摆放在菩萨像下。她总是跪在龟壳上，念我听不懂的经文，安详、虔诚。有时，我觉得她就像一尊菩萨。

在好多年前，有俩兄妹随爷爷奶奶过活，一天，在河边玩耍时，哥哥逮着一只大乌龟，兄妹俩高高兴兴地把它抱回了家。奶奶心善，想着快过冬了，天寒地冻，于是将乌龟养了起来，这龟就成了兄妹俩的宠物。每天，随着爷爷奶奶干完活回来，他们都会去河边捡几粒石子，放在养乌龟的大木桶里，给它造个家。这天，爷爷带着兄妹俩去集市，采购过年用的东西，遇见了邻村的大壮。哥哥炫耀说家里有只乌龟，摸它的时候，手脚头部都会缩进去呢，孩子们一阵惊呼，嚷着要来看。大家都来到他们家，紧围着木桶，摸摸龟的这儿，戳戳龟的那儿。突然，大壮说，我爹说乌龟炖汤可好喝了呢，肉也好吃，还大补。桂子，你不是总生病嘛，吃了病就好啦，脸蛋还光溜溜的，冬天也不怕裂着痛了，哈哈。你们家炖汤的时候。一定要喊我们来呀。哥哥得意得满嘴答应说好。孩子们开心地大笑。乌龟静静地躺着，把头收回了自己的壳里。

第二天傍晚，天边铺着火烧云，兄妹俩将捡回的石子放进木桶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乌龟不见了。全家人将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妹妹哭喊着“：你们把我的乌龟吓跑了，你们还我乌龟，还我乌龟！”哭累了的妹妹失神地喃喃道“：我不要光滑的脸蛋了，你回来呀回来呀……”

冬夜，四周格外的静谧，天空如一张幕布笼罩着大地。哭累了的妹妹疲倦地睡着了。在梦中，她看到乌龟在流眼泪，那泪滴在妹妹的手心上，凉凉的渗透她的心。除夕夜，鞭炮声响彻天空，空气中满是火药味。奶奶送给妹妹一条红绳，穿着一颗小佛珠。那是奶奶前一天走了老远的路，去庙里求来的。“你这三天两头生个小病的娃娃，爹妈又老不在，要是我死了，这佛珠会保佑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妹妹将红绳带好，仔细地摸摸这珠子，闻闻还有股香香的味道。

新年许愿时，妹妹默念道：“我想要再摸一摸乌龟，就摸一下下就好，然后我就让哥哥把你放归河里。”妹妹学着奶奶的样子，双手合十，抵至眉心。阴历十五这天，奶奶带着兄妹俩去五祖寺烧香回来，发现那只乌龟静静地趴在家门口。妹妹抱起它，缠着奶奶再去一趟五祖寺。圆圆的月亮升了起来，全家人赶着马车，将乌龟送到了龙坪河岸。妹妹将佛珠链绑在了乌龟的腿上。

夜静悄悄的，河流似练，月光如水。乌龟走后，妹妹经常会念叨它。再后来，妹妹的爷爷奶奶走了，河上修起了坎，土房建成了高楼，妹妹还会经常念叨起那只乌龟和那夜的那轮圆月。又过去了好多年后，那只乌龟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了那颗佛珠。两天后，它安详地走了。

那个妹妹现在成了我的奶奶。奶奶将那只乌龟留下的壳，视为珍宝，念经的时候就跪在上面。梵吹喃喃，香篆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