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香弥漫,爱意酝酿。外婆做的葱油饼,十里飘香。泛着油光的葱油饼,无疑是童年里香喷喷的诱惑……
悠闲的夏日,我最喜欢围着厨房里的八仙桌看外婆做各种面食,尤其盼望着外婆做油饼。外婆把面粉与掺入酵母的温水搅合在一起,揉、搓、捏,那如枯树枝一样的双手是那样灵活、熟练,细细嗅着空气中余留的面粉味、麦子味,蕴含的是外婆的质朴与勤劳。
分次把冷水倒入面粉团中,外婆再慢慢揉,使酵母充分融入面团。“这要揉到什么时候啊?”我问。外婆的眼睛里似乎只有面团,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揉、捶、翻、卷、揉,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要揉到面团光滑、劲道时便可以了。”外婆平静地答道。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外婆将面团揉好,用保鲜膜覆在面团上,放在太阳下晒。“等等吧,要一两个小时呢!”外婆见我发愣地盯着面团,笑道。
是漫长的等待,是香香的等待……
微风拂过,吹走了一片晚霞,火红的夕阳,是顽童用蜡笔大肆渲染的模样。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慢过。
外婆撕开保鲜膜,排气、醒发、揉捏,搓成长长的长条,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手心中轻轻揉捏,多年的经验让她知道此刻的力道,要轻重适宜。面的刚,手法的柔,刚柔结合,刚刚好。包上小葱,白面青葱。这最普通的柴米油盐,绘成一幅最温暖的亲情画卷。
放入锅中,炸至两面金黄,捞出。冒着热气的葱油饼,泛着油亮亮的光,金黄、金黄的,如初生的骄阳。
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闭眼,细品,满足。外皮酥脆,皮焦里香。葱的清香流连在唇齿之间,刹那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油的滑腻配上葱的清新,形成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味道惊了时光,醉了梦乡。
外婆无声的爱,藏在十里飘香的葱油饼中,藏在日日的柴米油盐中,藏在离家时的声声叮嘱中,渗入我心。
云生云起,花开花落。葱香弥漫,爱意依旧……
那年,风吹梧叶,轻摇黄叶,不觉立秋已久了。
邻居家阿婆会做鲫鱼汤,常夸张地呼唤孙儿的乳名去吃,让人好生羡慕。我总是想起我的外婆,她也会做鲫鱼汤。
每年十月都会有小假期,正是回去看外婆的好时节。外婆常说:“一碗鱼汤赛羊场。”大约十月份是即将进入的冬天的时候,来一碗野生鲫鱼汤,既是温补的食材,更是待客的佳肴。外婆早早的回去菜市场托付那些卖鱼的给留意野生的鲫鱼。她还不放心,又央了隔壁家的阿叔要不要钓到鲫鱼早些给留着。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很少出门,但是央求人的事总是毫不含糊。
野鲫鱼必须是新鲜的,黑鳞红腮金须,巴掌大小,养在木水桶里,只等我们到家了。我们都进了屋,舅舅们开始招呼着,外婆倒是不大出声地走到厨房去为我们做吃的。
外婆坚持要用柴火灶,阳光照进昏暗的旧厨房里倒也敞亮。外婆颤巍巍地往锅里倒一勺子麻油,把姜葱也丢进去,她凑近锅里看贴着铁锅的鲫鱼是不是煎得两面至微黄,才加上水,带水煮沸再贴着汤面放上切碎的新鲜红萝卜丝。那不一会儿,便是一锅奶白的鱼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撒上翠绿的葱花,鲫鱼汤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厨房。
我们端正地坐在饭桌上,外婆一定要我先喝鲫鱼汤。她让妈妈给我将鱼肉仔细地挑到碗里,再倒上汤。她摸摸我的头说:“可呀小心烫,一定要慢慢地喝。这可是外面吃不上的好东西。”在外婆的世界里,她给我的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外面的东西再怎么都不如家里的好。桌上的大人们便应和道:“那是,外面哪里吃得到这个呢,快吃快吃。”众人便开始夹菜盛饭热闹起来。外婆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我将汤慢慢喝完,再赶紧给我加上块鱼肉。
外婆的鲫鱼汤是极好的,热气腾腾滚烫得我连连吐气。外婆连忙说:“别着急,慢慢来,谁也不许跟林儿抢。”她小心的帮我把两块最嫩的肉夹过来,剔去其中的大刺。我的额头很快沁出汗来,一屋子的大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外婆在照顾她的外孙,似乎也因为我的到来,外婆的精神也格外地好起来。在美美地吃完鲫鱼后,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外婆便摸摸我的额头,对我说多:“吃鲫鱼会变聪明,将来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外婆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也知道清华北大,想必也是对我充满了期待。
我一天天地长大,非常如愿地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电话里外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这里有喝了鲫鱼汤的功劳。一周后,楼下的老乡家捎口信让我们下楼去取东西。打开车后盖,一个泡沫水箱里放着蓝色的塑料盒,里面躺着8条鲫鱼。“你家外婆央了人,让我给带过来的,一千多公里的长途,跑了我心里可有压力了,说是千万送到家。”我的眼泪当即便落了下来,我大概猜到外婆是如何拄着拐杖问了街头的鱼贩子,又如何说服了同乡带着鱼上路。
大概所有的阿婆都喜欢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爱吧。一碗滚烫的鲫鱼汤在我面前,低头喝第一口,便品出了无尽的思念与牵挂,隐隐间还藏着遗憾与愧疚。我常想哪一天我尝不到这美味的鲫鱼汤了,我的外婆是否还能还健在。风华是一指细沙,时光太瘦指缝太宽,一碗鲫鱼汤里品出的岁月悠长,让人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