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中,我的喉咙像被一万只蚂蚁贪婪的蚕食着,火烧般的疼痛使我难以忍受。我极力想赶走这群蚂蚁,它们反而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什么情况?”我一说话,喉咙就像一个破旧的老风箱一样轰轰地响。坏了,我嗓子哑了。
要是在平时,哑了就算了,养几天便好。可答应了刘承嫒明天比英语口语,要是这样,只好认输了。
窗外黑漆漆的,我看了下表,已经十点了,但还是拨通了她家的电话。“喂——”我刚开口,她便问:“你的嗓子怎么哑了?说好明天比赛呢,又不行事了。放了我几次鸽子了?”她还是喜欢损我,我但我却感到心里暖暖的,听得出她很关心我。我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怎地,抱歉哈。顺便说一句,我家没药。”电话那头的她,只顿了一下,就对我说:“来我家吧,我家有药。”
我到她家时,她已经把药箱拿出来了。她拿着两个不同颜色的药盒给我讲解着,又暖暖地笑了笑,说:“放心吧,听我安排!”说完她把已经准备好的水杯递给了我,我很感激。
温开水润湿了我疼痛难忍的喉咙,也温暖了我的心。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眼睛就听到刘承嫒迷迷糊糊地睡着,还喃喃地说:“快吃药,多喝些热水就好了。”我心头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发生在一年前的事情,但我永生难忘。谁会忘记那让人一想起就暖心的事呢?
我记得在看二战史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过一张照片:在欧洲战后的废墟之上,有一束摆得很端正的鲜花。这张照片下面有一句评论:“我相信,会在废墟上献花的民族,一定会再度蓬勃起来。”
这张照片让我感触颇深,因为在这张照片之中,鲜花已经超脱出了本身的意义,成为了浪漫的化身。花与浪漫双双看似都是孱弱的,但一旦这种情怀植根于人心,就会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样说来,穆罕默德的话就不难理解了:留一块面包来生存,再嗅闻一朵水仙花去体验浪漫。人就是应该这样活着,这样的生命才有质感、有诗意、有厚度。
浪漫是每个人心中的宗教。而一个只关心面包的人行事只会以面包为准则,那么他信的就是面包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然而用面包去换水仙花显然是有违面包教的教义的,所以他偷鸡摸狗、排除异己、表里为奸,就是为了得到更多、更多、更多的面包,这些面包堆满了房子,碰到了屋顶,但他绝不会换哪怕一朵水仙花。高名潞在《墙:中国当代艺术的历史与边界》中写道:“人类理想精神的存在最能接近乌托邦,但是也最容易成为拜物的牺牲品。”如果人人都去信拜物教,那么穆罕默德就要门庭冷落了,这个社会就要陷入无尽的喧哗与躁动了。这样的社会即使被解剖开来,也找不到哪怕一片花瓣。
列夫·托尔斯泰在《生活之路》中写道:“一个人的信仰越强烈,他的生命越坚强。”一个浪漫的人不会带着冷眼低级地生活在法律的底线之上,他的底线是良知。在当今,这个物质力量快速向前推进的时代,绝大部分人已经拥有了赖以生存的那块面包,但许多人的生命也全盘让渡给面包了,他们拥有了比实际需要更多的面包,却无法用同种方式获得灵魂的安放之所。庄子在《逍遥游》里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你所拥有的财富之中,原来只有那么一枝是有意义的,其他的都是虚空!所以为什么不仅仅留下一块面包,为生命的鬓角插上浪漫的鲜花?为什么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比收藏粮食的仓鼠更有意义的人?为什么不用水仙为自己渡魂?我们戴上水仙花,不求来世,只问今生。
我想,二战后为废墟献花的人心中也有一朵花,那朵花散发着持久的芬芳,将支持他一直诗意地行走,穿过黑暗,直至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