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恋人经历生活的鞭挞,最终走到一起,是成全;一个人在竞争中让利于对手,是成全。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成全无他,唯此两点。
(一)陪伴
苏轼是超凡脱俗的才子,也是上天的宠儿,命运赐予了她一个贤惠懂理的妻子。在苏轼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之时,王弗用她的智慧与陪伴,帮他在官场的激流中缓缓前行。每有客人来访家中,她都会在屏风后静观来客,帮苏轼识别善恶。这个女人用她的陪伴,成全了苏轼的前半生,更成全了后半生的苏轼,这便有了“十年生死两茫茫”的佳话。
又如那钱钟书和杨绛先生,两位儒者风霜一生,靠的并非山盟海誓,而是不离不弃的陪伴,成全了这一段姻缘;再说那《简爱》中的简和罗切斯特先生,断臂、失明,一切都如碑文刻在了罗切斯特的下半生,为何他能冲破黑暗的桎梏,拥抱新生?只因简的爱、鼓励和陪伴啊!陪伴,又何尝不是两个人最好的成全?
(二)旁观
穿越一个世纪的时光,来到一位女子的书房。她,是人间最美的花儿在绽放,被吸引的,是三个男人的目光。这个女人经历了太多——康桥的柔波、人间的烟火……最终她选择了平凡的生活,与梁思成度过。
可在那三个男人中,有一个人没有徐志摩的风流倜傥,也没有梁思成的儒雅大方,他,金岳霖,所有的优势,都在于他那颗深爱着林徽因的心。他默默地看着梁思成与林徽因的背影,看着他与她深夜里画设计图,看着他们一起讨论文学,舔着伤口,只不言语。他知道,林徽因已经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如果掺和,只会破坏她的幸福;可他又是那么痴情,默默地跟在林徽因身后,一跟就是一生,终身不娶。他是她生命的旁观者,用不为人知的形式成全了林徽因的所有美好。
就像一个人置身于万紫千红的花丛,只是观赏,而不去采摘,便是成全这一丛美好;正如一位父亲将心爱的女儿交给另一个男人,从此无论她远走高飞、背井离乡,他都在千里之外投来关怀,而不打扰,便是成全她的幸福。旁观,又何尝不是对别人最好的成全?
人间太多冷暖,太多悲欢,若要成全,说来困难,实则简单——两个人的成全,是陪伴;一个人的成全,是旁观。
一个再吉祥不过的日子,布达拉宫大殿外的阳光纯净而耀眼,殿内的尊尊佛像被映照得金碧辉煌。然而我的心头,却不似日光这般温暖。
今天,是我接受比丘戒的日子。作为雪域最大的王——六世达赖喇嘛,我不得不接受这严格的戒律。望着一直延伸到远远的山坳的攒动的人群,我不禁焦灼——该如何拒绝受戒呢?
儿时的我,只是一个奔跑在泥土和草地上的少年,在落日斜阳中,遇见了那个美丽的她。干柴烈火般,我们抵死缠绵。可这燃烧的爱恋就如流星般转瞬即逝。过了不久,五世达赖喇嘛圆寂的消息传来,我被认定为转世灵童,成为了六世达赖喇嘛——这意味着我将去往遥远的布达拉宫,远离家乡、亲人、爱人。与她片刻欢愉,没想到,竟会付上一生的苦难和相思。
在布达拉宫,我的任务不是统治拉萨,而是钻研佛经。凭着过人的天赋,一部部晦涩难懂的经卷被我钻研得十分透彻。时光飞逝,我发现,本应管理整个西域的我,整个雪域最大的王,只是一个被灌输佛经的机器。真正的权力,在我的上师手上。我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阿爸、阿妈和她。多少个清冷的夜,我辗转难眠,不禁体会到佛经所云: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我不愿成为一具冰冷的佛像。
一个夜晚,我褪去僧服,换上俗装来到一个热闹的酒楼,在灯的迷离闪耀和侍者的热情招待中,我破了戒,狂歌痛饮,不一会儿就不胜酒力,随即谱下放纵的诗篇:“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事情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对我议论纷纷。为保全我的地位,我的上师要求我结受比丘戒——向世人证明这个六世达赖喇嘛并非伪冒。
如今,我站在受戒的大殿上。受了比丘戒,意味着再也没机会与她相见,我知道。那一段快乐的时光从脑海里浮现,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了起来。
“时候不早,请大师为达赖喇嘛受戒吧!”
眼看为我受戒的大师已起身,全身上下的气力汇聚,逼迫着我站起来,“扑通”一声朝他跪下:
“上师,我自知不是一个合格的弟子。但我请求您,今天绝不接受比丘戒!”
后来,我遭流放,冒险逃生。余下的一生我都在思考: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我是一个合格的僧人吗?
我知道我是,我经历了爱别离,因为经历,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毕竟走过这条爱情的路,我也就成了一个慈悲的僧侣。
如若有来生,希望相逢的时候,我依旧是当年的翩翩少年。如果没有来生我亦无悔,因为我——仓央嘉措,爱恨离别,成败荣辱,我毕竟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