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题记
李白的醉与乐,悲与痛,化而沉浸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中,又清楚地保持着面对人生失意的勇气。他是仙而人者,是那对酒当歌的痴人。人性深处,日神的理性与酒神的感性交织、互融,蕴涵着沉浸于情与理的忘我、迷醉、痴狂——痴人,是何其真实的人。
痴是理性的尖锐。如苏格拉底,他睿智,懂得苦与乐的终极道路通向死亡,于是他在坚持真理的路上,直面疼痛。当他被指控为“不敬神”时,他说:“如果我请求宽恕,那就是承认自己有罪,所以我不会。”纵使他衣衫褴褛,可他的精神意志始终崇高。他镇定自若地怀着真理之神性安然睡去。他不懂变通,却也不入世俗,他痴迷在他的理想国中,是达到追求抑或没有已不重要,一场梦醉,是不羁的洒脱,是痴迷的执着。
痴是感性的温柔。像周国平的《妞妞》:“那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他温柔了我整段人生,他一笑,世界都明亮了。”他想解脱她失明的痛苦,却又想祈求她的停留。徘徊不定中,浮沉的生命痛楚化作他眼中的一滴泪。有人笑他傻,有人说他痴。在她无力挽回的生命中,他始终是尽责的父亲。无论理智是否被蒙蔽、情感是否泛滥,他永远是父亲的存在,是爱的缅怀与存留者——她是他永远的妞妞。再言三毛与荷西的沙漠婚礼,那相守一生的承诺破碎在大漠荒野中,流浪者一去不回,锥心死别一眼万年,两个六年的相恋,两个六年的空空如也,像是一纸荒唐言。又言“阮籍猖狂,岂消穷途之哭”,他的穷途之哭,只为百姓,为这绝望的社会。他狂饮烂醉,忘却了自我。亲情、爱情、爱国情,皆是痴的代言。或你言放下,我言坚持——痴是沉醉,是那接受纪念的、唯一的狂想。都言人痴,谁解其味?痴,没有对错,只是在患得患失中宣泄那一塌糊涂的烦恼。人之痴,不被理解却感同身受。
理性的“痴”或许执着,感性的“痴”容易沉迷。在痴中却不分情理,因为他们都是真实的人,都在面对自己的人生境遇而痴于其中。
人不是理智的完全体,或是汹涌的情感波涛。是由情理主宰行动,真实标榜痴心,于是人便可欣喜若狂,又可忘却自我顺应烦恼。面具之下,仍以真实相触,包容真实,成就那深情、专注与执着的真——痴,是真最好的代名词。
七月,在父母一再催促下,我才终于答应回乡看望老太爷。真是弄不明白,老太爷都已是过耄耋的入土之年了,死活不肯到城里来住,就喜欢守在无聊的乡下。
一路颠簸不平的疾驰,汽车在青砖黛瓦的小院前停下。面前的一堵大墙痕迹斑驳,清瘦细密的爬山虎纵横交错,盘曲缠绕着搭在墙壁上。细碎的裂缝想老人饱经风霜脸上的皱纹。“有多久没来了?”我怔怔出神,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的开门声竟然格外清脆,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夏日的鸣蝉在枝上不知疲倦地使劲叫着,除此以外,就是极安静的了。
小院儿里,一排青翠的黄瓜架和一排泛红的西红柿架并排站在一隅,高大的合欢树浓荫下搁着一张暗红色的木床。床上斜卧着一个老人,须发皆白如阳春白雪,强烈的阳光透过狭长的叶缝落下的便只是极温和的光了,树下的盆景穿金戴银,老人也映得金灿灿。我轻轻唤上一声:“老太爷,我回来看您了。”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呢喃着我听不大清楚的细语,嘴角仍是熟悉的那抹慈祥。
老太爷不善言语,安安静静的,我这个急性子也闹不起来,反而安静地坐下来。一老一少就着余下的细密阳光,伴两口清茶,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家常,偶尔扭头看看掠夺黄瓜架上盛开黄花的白色粉蝶,赏赏墙角一抹倔强的翠绿,听听几声整齐的蝉鸣。这样的时光居然不觉得无趣,任时光从身边静静流过……
午时,太爷要小憩一段,我卸着空,从小院慢慢溜达出来。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沿着刚修成的水泥路一直往西,不同于喧哗的城市,这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听不到嘈杂的汽车长鸣,只有几声狗吠和天空飞过的几只白着肚皮的小鸟。周围的人家坐在自家场院里剥着玉米,黄色的光泽温润地铺满了一地。他们看见我,微微点头,脸上绽放的是如亲人般淳朴温暖的笑。我也,忙不迭回礼,倒引得他一笑。有人斜靠在躺椅上,在门口眯着眼睛打盹,头不时点点头,笑挂在脸上,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也不想走了,就此停步,寻一处柳荫躺下,溅起一阵黄尘。学着村里的人枕着双臂眯着眼睛看天空,清闲的风儿吹过,温柔的梦儿亲上心头,像入了忘忧乡,在宁静中沉沉睡去……
傍晚,夕阳从西天似一艘独桅帆船缓缓驶下海平面。父母唤回美梦中的我,又商量着要把老太爷接去城里住。懂得老太爷不去理由的我却微笑着说:“随他去吧。”
时代的变迁,城市生活一天比一天匆忙,一天比一天紧凑。人像上足了发条的精密仪器,苦苦运转。何不回到乡村去走走,从喧闹中匀出一点宁静,让自己放轻松。你会发现,生活其实很简单、很美好。
如果可以,请生活给我留一点儿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