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间斜斜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心间萌生出浅浅的幸福,不远。
暑假时,我整日奔波于辅导班间,忙碌不已。学业的繁重,令我似乎没有一丝欢愉。而外婆时常打电话来,希望我可以去乡下住几天。那些瓜呀果呀正当时,一个个碧润可爱。行程被一拖再拖,终而在外婆沉不住气的催促下,没有再赖下去的理由。于是我回到了熟悉的小镇。
南方小镇带着些许微凉的气息,温润的南风从树梢吹来,打湿了我的头发。住在南方小镇,就好像是住在春天。青色天空下,我远远便望见一个身影在颤动,是外婆出门来迎接我,那时她的腿脚已经有些不方便了。见到我,她笑得如同一朵大丽菊,眼部皱纹悉数泛起,微微涟漪。丝丝暖意也从经握着我的大手中传递过来,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绵长情思。
那日,树叶参差浮跃,在风中轻轻舞动着,剪碎了暖阳。外婆执意要让我尝尝新鲜的水果,我说她不宜走动,以免摔伤。可她再三要求,浑浊的眼中写满坚毅。我无奈,只好同去。
今年的果实成熟得比以往早了些。红红的柿子,像小灯笼似的,挂在树上,又如孩童灿烂的脸庞。外婆不嫌麻烦,满是沟壑的大手,轻轻地抚摸,挑出最大最红的柿子给我。外婆用手中的竹竿,奋力将竹竿尽头的网兜,套住高处的一颗柿子上,再用力一拉,柿子便落入到其中。
她将饱满的柿子递给我,心满意足地说:“瞧,你爱吃的柿子。”抬眼,却对上她真挚的目光——比太阳多一度温暖,比月光多一度温柔。她眼中辽阔的天空,只有我静静地停留,刹时间,心中的云霭消散,取之而代的幸福的涓涓细流,淌入心底。
光阴流逝,世事变迁。不知何时,我们沉碌于步履匆匆的生活,却忽略了近处细枝末节的动人。忆起她颤动的身影,她温润的目光,那份暖,依旧如初。记忆中腰身佝偻,白发苍苍的老人渐渐明晰,成为岁月藏不住的温柔。
原来,感动并不遥远,只等你回眸的须臾,怦然,心动。
我还记得,远方是青色的。
以家为坛,以情酿酒,用爱意来发酵,一股股陈酿的醇香飘散在心中。
那年,风吻槐蕊,一片盛夏。
半夏时节的夜晚,总是在田野上度过。槐树下支一张小床,你带着我看月亮、数星星。记得有一次,你笑着问了还未满五岁的我一个问题:“杉杉,你觉得天空像什么?”我的两只小手在头顶上一划,“那是一个屋顶,超大超大的那种。”身为基督教徒的你笑着对我说;“那个呀,是上帝的黑板,上面写满了梦想。”我躺在你的怀里,听着你给我讲的神话故事,在槐香四溢的夜里静静地睡去,静谧,惬意。
田野茵茵,槐花片片,落入酒坛。以家为坛,以情酿酒,酒香酽酽,品的,是这一味槐花酒的清淡高雅。
那年,风吹菊瓣,已是深秋。
你的菜园子是美的,种的菜整齐实在,像绣花一般,一针下去一棵油菜,再一针,又是一朵黄花。绣好了——那是一幅美丽的湘绣。走在畦边,我却从不帮你摘菜,有的时候心情好,就随手一挥,菜叶随风扬起。你见了,拉着我就要走,我才不愿意,赖在墙头不肯走。倚在你的怀里,你雪白的头发上镀着一层淡淡的阳光,眯着眼笑:“杉杉啊,园里的菜可不能糟蹋了哦。”那一刻,小小花园的每一分香甜的空气里,都氤氲着浓浓的爱意和温情。
菜畦青青,菊花丝丝,落入酒坛。以家为坛,以情酿酒,酒香阵阵,品的,是这一味菊花酒的热烈奔放。
那年,风摇梅枝,正值隆冬。
院子里种着一株株梅花,漂亮美丽,一家人都引以为傲。爆竹炸响整个院子,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你笑眯眯的拉着孩子们的手,去后院的雪地中刨雪取酒。沉重的酒坛我们自然是抱不动的,而细心的你总是准备了专属于孩子们的酒坛。相比现在,孩子喜欢喝可乐,但在那时,我们只是心心念念着你的“梅花酒”。我们的梅花酒和大人的不一样。他们的酒更醇,劲更大,我们小孩子自然是不能喝的。我们的酒更香,更甜,冰糖比大人的不知多放了多少。
雪花飘飘,梅花朵朵落入酒坛。以家为坛,以情酿酒,酒香醇醇,品的,是这一味梅花酒的艳丽生机。
槐树下,菊枝旁,梅枝前,以家为坛,以情酿酒。
记忆中最遥远的地方,总是您那沁人心脾的酒香。
外婆,不知,您是否也在回忆那段往事?
明年,我再陪您在那方天地下,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