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给榕树爷爷讲了个故事,关于那里,关于你……
六年的时间中,和我关系最好的,也许就是你。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那古老的榕树下,抬头望着它长长的胡须,微风习习,拂过树梢,摇曳着发出声音。知道吗?每一片叶子都有着属于她的回忆。那时你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晃动那长长的辫子,不知为何,你笑了,如此灿烂,如此美好。于是我们做了朋友,一个一起疯一起闹。
皮肤略黄,体型一般,你长得蛮普通的,但一头大辫子却让人过目不忘。你就是你,生气时典型的一愣二叫三发飙,带着她的无敌狮子吼闯遍天下,形象全无。有开心事时就会乐得发疯似的大笑,花枝乱颤,连蹦带跳的跑过来,跟个傻子似的。但巧的是,我也这样。
你的成绩挺好,又是班长,就总是忙得不见身影。但是你总是不会忘记我,临近期末的周末,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复习,争先恐后的希望自己能和一叠叠复习提纲一起看日出。电话响了,我去接,只听见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在电话那边大吼:“臭傻逼,快点下来,我在你家楼下,保安不让我进!”我跑到阳台,看见一个人冲着窗台疯狂的挥舞着双手,也难怪保安大叔不让他进。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立刻冲下楼,但让我可笑又可气的是,你不但没有感激,还指着我放声大笑:“你是傻么,天那么冷,就穿了一件衣服下来,而且还……哈哈哈!”我低头看了看——一件粉色波点配大码拖鞋。寒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吼了句:“还不是你!刚才太急忘了换,怎么样昂!你大周末的不复习无聊来我家楼下召唤我?我知道你成绩好也不至于……唉!”“要不是看你数学太渣,我才不想让你拖我后退丢脸呢!快点上楼啦,风很大诶……”我至今忘不了你当初那表情,骄傲中带着嫌弃——我知道,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要不然谁会在大冬天一边叫冷一边骂别人一边把阿外套脱下来披在那人身上?
就这样,我披着你给的外套,里面露出粉色的套装,脚上穿着大码拖鞋,流着鼻涕;你扎着大辫子,没穿外套,脸被冻得通红,流着鼻涕……我俩对视着,然后默契的开始大笑。冬阳下的你是那么美丽,微风中绽开了灿烂的笑脸,那条长长的辫子在摇晃着,像花儿一样芬芳。一切仿佛停在了那一刻,眼帘里满是你大写的笑脸同葵花般迎着太阳微笑,耳畔中满是你清脆悦耳又略带魔性的笑声,在我心中生根,永不离去。
有人说,一年的朋友,是个不错的朋友;三年的朋友,是个知心朋友;五年的朋友,可以走近你的生命。但,你我之间,早已越过了这些,我们是一辈子的彼此,对么?
后来,我们长大了,那些事儿变成了回忆,但我的心里总会有一个人,每当我捂住眼睛用这种口音问着“猜猜我是谁”时,你总是会在我还没说完时猜出来,一点也没意思。我问你为什么,你总是神秘的一笑。当然最后你还是告诉我了,你说,因为你早已熟悉我手心的温度。
我坐在榕树边,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梦着初识的那一天,脑海中,一直有一个东西,看得见,听得着,我好想告诉你,那是你的笑啊!我好想告诉你,它会笑啊,辫子它会笑啊!
今天,我要讲的是一位爷爷,可惜不是我爷爷。他依然健在,但是他却一直在念叨着自己死后的着落—他要给自己寻一处坟头。
老爷爷和老奶奶老两口独自窝在山清水秀的古村落中,儿孙皆已外迁,各自成家立业。每当逢年过节,忙碌的儿女们会相聚一起归来探望。如果儿女们实在忙碌,就会让他们的儿女们回老家完成这个步骤。那么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去探望儿女们呢?因为奶奶不会坐车,所以走不出这个大山。爷爷会坐车,但是离不开奶奶。
孩子们回来时,爷爷奶奶免不了快活儿唠叨,难得热闹。尽管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张罗着,也不觉得累。茶余饭后,围坐一桌,讨论老大家刚过门的儿媳,老二最近在外的生意,小子的工作着落,孙子女的学习?家长里短,絮絮叨叨。
爷爷第一次自然而又突兀地来了句:“我觉得我们家对面山头的那块地儿风水很好,所以我想着等我去了,你们就把我放在那里吧。”听到爷爷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在座的晚辈们都楞了一下,气氛尴尬。儿女们忙补上:“别说这种事儿,这不好好的吗?过年过节的别瞎说。”爷爷看着晚辈们的尴尬,也不敢扫兴,就没多补充。而儿女们以为这只是老人家在以此方式来表达对他冷落的抗议,以为老人家在耍小脾气吧,所以大伙儿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老爷爷家,儿女们都是实在人,靠双手踏踏实实挣钱,一路走来吃过很多苦,也没遇上好的机遇,日子都是慢慢熬过来的。就我所知的其中一个儿子,常年在外奔波,在矿山洗过煤,年过五旬的他现在在另一个县办了养猪场,自己砌的墙,种的树,养的牲口,样样都干。小两口不请人,拼命做着,拉扯一大家。上次去他家,门前的竹子都长成片,长出笋了。这个男人有很多的女儿,因为固执地为了生一个儿子;这个男人也只剩下一个女儿,因为为了固执地生下这个儿子。对于那些有血缘却很情薄的女儿们,这个父亲内心一定很不是滋味,所以尽己所能去弥补,但有些伤,慢性病,好不了,时不时阵痛,也就只能受着。但我还是很佩服他,面对生活的艰难,瘦肩膀扛起来,没有放弃。
现在的他,在县上买了套房,虽然还是要忙碌在郊区的养猪场,一周也住不上几天,但至少也有了着落。儿女们都长大,各有各的福气。庆幸的是,那个千辛万苦生下的男孩儿,我也见过他一次,刚上初中,满脸的阳光,一副早当家的样子,也是欣慰。这样努力的男人,值得尊敬,老天应该也不会辜负吧。
村里的老爷爷偶尔还上山下河,瘦骨精干,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作伴。她是当年的地主小姐,一辈子有小洁癖,碗要小心洗,饭要自己做,他人别插手。晚上上厕所要人陪(农家的厕所多置于偏僻角落),越老越小,实在可爱。有这么一个老伴儿,爷爷的寂寞也少了几分。不知自己是否还有缘与二老再见,再见也不知是否能相认。
当然,儿女们回家,也有难过的时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不赘述。
老爷爷依然时不时在儿女们面前提起对面山头的那块“风水宝地”,而随次数和时间的推移,儿女们的的反应从尴尬到习惯到厌恶,甚至觉得爷爷有点儿自私了。最后,爷爷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见儿女们的次数不多,老人家更不善言表。
后来,平日里老爷爷在外工作的20几岁孙女,路过县上,决定回去看看二老,因为这个孙女是二老带大的,感情深,有必要回去探望。吃过晚饭,老爷爷询问孙女的生活,聊的投入,从孙女身上说到了自己,又提到了对面山头的那块风水宝地,随口说道:“对面山头那个位置好,在那里我也可以看到你们,你们都不容易,到时我会好保佑你们……”
此时,我们才知道,这老爷爷的确在考虑身后之事,却不是自己的事,哪怕死了,也希望挑个好坟头,为活着的儿女们祈福。